離開了羅布泊，一路向東，又有幾百裏地的戈壁沙漠無人區，好在商隊在羅布村寨補充了充足的給養，加上在阿成的指引下，一路沿著沙漠裏的水源地行進，商隊順風順水的來到了玉門關。

再次來到玉門關，一行人風塵仆仆，蓬頭垢面，又馱有大量貨物，自然不能像上次進玉門關那樣容易。

把守玉門關的兵丁，詢問是否有巴裏坤將軍的簽發的票引，有票引即可放行。

巴裏坤扼守著衛拉特通往清國的門戶，來往商販需持有蓋有巴裏坤將軍府臺衙門大印的票引，之後沿途的關卡才可以放行。近年來衛拉特與清國關系日益緊張，票引不易獲得，像阿成這樣運輸有價值巨萬的玉石，是為法令禁止的，更不可能得到放行的。

士兵們拔刀把商隊團團圍住，小樓把鎮守玉門關的軍校拉到一邊，在他耳邊低聲耳語幾句，又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，塞在軍校手裏：“權當給兄弟們買酒喝，軍臺得空去西安城，我們閆老板必然隆重接待。”

鎮守玉門關兵丁屬陜甘總督轄內，陜甘總督鄂昌駐西安，西安的清吟小班是總督大人的坐上賓，近乎人盡皆知。看在閆老板的面子上，也看在這500騰格（兩）銀子的份上，軍校有些猶豫，走上前去，掀開駱駝上蓋著貨物的篷布，見確是香料，也不深究，大手一揮，兵丁撤防，商隊順利入關。

“這一路上還有幾個關卡，賄賂守官士兵的錢，你得給我報銷”小樓說道。

阿成苦笑道：“不都是花的我的錢麽？你可給我省著點！”

小樓笑道：“被抓進監獄了，你還會想著省錢吧。我這次瞞著西安閆老板，借他的名號一路招搖招騙，給他知道了，遲早給我難堪。話說要是能打通陜甘總督鄂昌的門路，拿到總督簽發的票引，這一路就方便多了。”

“能打通麽？”

“我不能。”

“那你跟我廢什麽話！”阿成說道，看著小樓帶的路不對，阿成問道：“我們這是去哪裏？”

小樓說：“你看我們這樣子，衣衫襤褸像乞丐一樣，也難怪兵丁防賊一樣戒備我們。我們需要置辦一身行頭，至少看著像富商、貴公子的模樣，別人才會高看幾眼。你穿著像什麽，你就是什麽。”

阿成不大樂意的說道：“給我省著點花！”

小樓嬉笑道：“那不成。省著花了，姑娘們會不喜歡的。姑娘們不喜歡，那銀子等於白花了。白花錢總比浪費錢更加糟糕吧。”

阿成不忿，說道：“我們是走私犯啊！你還想著逛妓院？”

小樓笑道：“怎麽，難道逛妓院的都是正人君子？再說了……”他停下，看了眼阿成：“那麽多天不沾葷腥，我開始看著你，都覺得你其實也挺眉清目秀的了”他一邊說，一邊哈哈大笑。

從玉門關一路向東南，經嘉峪關，過蘭州，到西安，東出潼關後，即來到了古都洛陽。沿途不少關卡，經小樓賄賂打點，倒也平安無事，只是花去了5千兩銀子讓阿成肉疼不已。

這次販賣玉石到清國，確實是一場豪賭，前前後後運作、買官、采石、運石花費糜巨，此時身上銀票僅剩2萬，若是事不成，只怕真的要破產了。不對，不只是破產，阿成另外還欠著衛拉特戶部15騰格銀子呢。

商隊在洛陽簡單歇息。阿成叫來熱合曼，給了他5千兩銀子，告訴他，從洛陽一路北上，就能到京城，伊帕爾罕（香妃）住的京城。5千兩銀子，夠熱合曼一人衣食無憂的生活10年了，他讓熱合曼好自為之。

臨行，阿成心有不忍，對熱合曼說，此去京城，肯定千難萬險，建議他看開點，好好活著。他還年輕，獨獨苦戀香妃怕是最終會竹籃打水一場空。

熱合曼一臉堅毅，毅然決然的表示香妃就是的他的全部，她會感念他千裏來尋只為情的誠意的，他們會在一起的。

阿成還想說什麽，話到嘴邊，不忍卒口，便不再說，只嘆了一口氣。

熱合曼一騎絕塵北去。

小樓慢慢走上前，說道：“可憐的年輕人，香妃怎麽可能和他在一起呢！”

“唔……”阿成聽著，沒再接話。

小樓冷笑道：“香妃會害死熱合曼的。”

從洛陽一路向東來到徐州，這就來到了兩江地界，再一路南下，便來到了清國兩江總督駐地江寧。

兩江地區，即江南省與江西省，合稱“兩江”。省府位於江寧，康熙六年（1667年）拆江南省為江蘇、安徽兩省，故現今兩江地區包括江蘇、安徽、江西省。

兩江地區，是清王朝的財賦重地，也是人文薈萃之區。

兩江總督，清朝九位最高級的封疆大臣之一，正式官銜為總督兩江等處地方、提督軍務、兼理糧餉、操江、統轄南河事務，官秩從一品，現任兩江總督是尹繼善。

江寧，四朝古都，又是清國最為富庶的兩江地區的總督都署駐地，集兩江物華天寶於一身。江南產的絲綢錦繡，名滿天下，為了給清國皇家親貴專供絲織品，甚至在江寧專門設立了規模龐大的江寧織造府。江寧還有“天下文樞”、“東南第一學”的美譽，因其是江南書院的駐地。清國開國以來近一半的狀元均出自江南書院，進士及第的人才更是數不勝數。江南書院，位於十裏秦淮河畔。

秦淮河，穿流江寧而過，一水相隔河兩岸，十裏秦淮，是江寧的繁華所在。小樓來到十裏秦淮，欣喜萬分，當然了，他不是為來到江南書院而欣喜若狂的。十裏秦淮一畔是江南書院，另一畔則是教坊名伎聚集之地，艷絕天下“秦淮八艷”，即來自十裏秦淮。

“秦淮八艷”是身處明末清初亂世之際，江寧秦淮河上的八位名伎，也稱做“金陵八艷”。柳如是、陳圓圓、董小宛、顧橫波、卞玉京、李香君、寇白門、馬湘蘭，八位奇女子，或美艷絕代，才氣過人；或精通音律，書畫負名；或聰明靈秀，神姿艷發；或窈窕嬋娟，清麗有致；或殊色秀容，花明雪艷；或能歌善舞，色藝冠時。思來令人神往不已。

引一時之風氣，領時代之風騷的“秦淮八艷”，如今也早已塵歸塵、土歸土，化為一抔黃土，消失於歷史的煙河。

江南書院才子輩出，不知是否和與青樓名妓隔河相望，毗鄰而居有關。

阿成與小樓來到江寧，他們不剃頭，衣衫打扮與眾人也不同，自然引入矚目，同時大批貴重玉石，想要在寶石市場出售，沒有個官方的憑證，並不好出手。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，最好有官方的票引。

小樓引了一條路——江寧知縣，雅爾哈善。別看雅爾哈善官階只為七品，但有了他的票引，足以保障玉石作為籽料銷售掉。

雅爾哈善，清國宗室，正紅旗人。頗通文墨，20歲即中舉人，以皇室宗親身份自內閣中書四次升遷，年紀輕輕，意氣風發。後上疏彈劾九卿議事不公，得罪權臣，被解除所有職務，賦閑在家十餘年。靜極思動，如今又做起了官，宦海沈浮20年，以近40歲的年紀出任一個七品知縣，他的官是越做越小，多為時人所嘲弄。

初見雅爾哈善，只見他中等身材，微胖，滿臉堆笑，對商人也是一副毫無架子的狀態，眾人相談甚歡。

擯去閑雜人等，阿成說有一批價值約摸5萬銀子的玉石想銷售，請雅爾哈善代為出具票引。

事實上這匹玉石價值20萬，阿成擔心數量實報，雅爾哈善怕擔風險，不肯幫忙，所以隱去了很多，另一個層面，也有可以少給他一些好處費的妙用在裏面。

雅爾哈善微微點頭，未說話。不知他這個點頭是表示聽懂了阿成的意思，還是說表示願意出具票引。

阿成從懷中掏出銀票，數了3千兩，沿桌子推給雅爾哈善，說道：“這是出具票引，大人的好處費”

雅爾哈善堆笑著說道：“為商人行通商之便利，是我份內之事，這個錢我不好收。”說著又把銀票推了回來。

阿成有些迷惑，在衛拉特，拿錢辦事，天經地義。這個雅爾哈善話裏願意幫忙，卻又把錢推回來是什麽意思？他不拿錢，阿成反而更不放心了。

阿成看了看站旁邊的小樓。

小樓說道：“大人願意幫忙，這是我們的榮幸。眼看冬天來了，下一年的春闈馬上開始了，想必令公子正在準備進京趕考，我們權當讚助公子應試了”說著示意阿成把銀票收起來。

之後，阿成把銀票秘密交給雅爾哈善在書院讀書的兒子，這邊雅爾哈善開具的票引立刻就送到了阿成手裏。

小樓說，有錢能使鬼推磨，天下人，莫不愛錢。只是清國這邊的風氣和衛拉特不同，沒有那麽直爽，言語上多有謙讓，維持一種表面看上去是正人君子、道貌岸然的假象，他們的真正態度，察言觀色即可知曉。

小樓還說，這個雅爾哈善，官場沈浮幾十年，是個老油條，又是江寧知縣，作為首縣，更得八面玲瓏，各不得罪，不能落人以話柄。

小樓說，首縣知縣，這個官不好做。有句俗語是這麽說的：前生不善，今生知縣；前生作惡，知縣附郭；惡貫滿盈，附郭省城。

意思是，知縣，人微言輕，油水少，苦活累活還多，故而言上輩子沒有做善事的，這輩子才會淪為知縣。“附郭”指附郭縣，即縣城和府城在同一處的縣，亦即知縣與知府住在同一個城，知縣處處得看知府的臉色，並為其鞍前馬後，迎來送往，以效馳驅，淪為知府的管家模樣，故而言上輩子作惡事，這輩子就做附郭知縣。“附郭省城”的知縣也被稱作首縣，即縣城與府城還有省城在同一處的縣，就是說知縣與他的上級知府還有更上級的巡撫或總督住在同一個城，可想而知，首縣知縣，必然趨蹌倥（kǒng）傯（zǒng）、供億紛紜、疲於奔命，只有前世做了大惡的人，此生才會做首縣知縣，這叫惡有惡報。

拿到江寧知縣的票引，阿成先行出售了小部分的玉石，得到了5萬兩銀子。這匹成色極佳，近年罕見的玉石籽料一上市，就引起了江寧地區珠寶商人的註意，都知道了從西域衛拉特來了一位珠寶商人，手上有罕見的寶貝。

阿成按事先約定的，給了小樓1萬兩銀子。

小樓歡天喜地的接過銀子，向阿成告辭。

阿成問他不回衛拉特了麽。

小樓嬉笑道：“先失蹤一段時間，喝點花酒去。所謂今朝有酒今朝醉。獨留美人守空房，這簡直就是一種犯罪！”

深夜，在客棧裏，阿成從隨身的行囊深處摸出一方玉印。思緒也仿佛回到了10年前。

10年前的塔爾巴哈臺的夏天，雨淅瀝瀝的下個不停，師傅尤雲鶴溘然長逝，臨終前把他的印璽交給阿成，讓阿成把它交給江南書院掌院。

10年後，尤雲鶴師傅的臨終前的樣貌在阿成的記憶裏已經有些模糊了，他只記得師傅平時邋裏邋遢，不修邊幅的模樣。

借著由窗外透進來的月光，阿成仔細端詳著手中這方印：是時候完成師傅心願了。

江南書院，既是兩江子弟求學苦讀之地，也是兩江鄉試的考場。江南書院始建於宋朝，經歷代修繕擴建，此時已是極盛，光考試號舍就有1萬多間，可接納上萬多名考生同時考試。江南書院規模之大、占地之廣，是清國各地書院之最。

沐浴更衣後，阿成把玉璽用一方錦布包好，前往江南書院。他提前打聽了下，江南書院掌院是位古稀老人，久任掌院之職。

拾級而上，阿成來到書院門口，在門童的引導下進入書院。此時正值寒冬，不是鄉試時間，書院中讀書人不是很多，遠遠的有誦經讀典的聲音傳入耳中，阿成覺得既熟悉又陌生。

在明遠樓等了一盞茶的時間，有仆從前來，說沒有預約的話，掌院是不見其他人的。

阿成微笑著摸出5兩銀子，遞給仆從，說：“我不是其他人，帶我去見掌院”

仆從收下銀子，有些為難，但還是在前領路了。

掌院在致公堂的裏間與友人讀書，聽聞有客到訪，嗔怪仆從不提前通報，簡單更衣後來到會客廳。

只見掌院須發皆白，身著一件灰色粗布長衫，仙風道骨模樣。

他看到阿成異域裝扮，有些錯愕，不知這樣一位外地人來此何幹。

掌院應該是尤雲鶴師傅的師傅，該怎麽稱呼呢，是不是該按這裏學生拜見師傅的規矩，跪下行禮呢。阿成心裏猶豫著，想想還是不要太唐突了，便向掌院彎腰行禮，說道：“學生是尤雲鶴的弟子，受師傅臨終囑托，特將他的遺物交與掌院先生。”

阿成一層層小心的撥開錦布包，雙手捧著印璽交給掌院。

聽到尤雲鶴的名字，掌院一楞，似乎在從腦海裏仔細搜尋關於尤雲鶴的信息。他似乎想起什麽了，又拿起印璽，仔細端詳著，上面刻有尤雲鶴的字，確實是他30多年前的學生尤雲鶴的印璽。

“翼之什麽時候過世的，葬在哪裏？”尤雲鶴字翼之，所以掌院這麽問。

“師傅他於已未年夏天去世”阿成想了想，這是衛拉特紀年方式，掌院未必清楚，於是又說道：“師傅他是乾隆三年夏天去世，葬在塔爾巴哈臺。”

“哪裏？塔什麽臺”掌院問道。

阿成解釋道：“這裏西邊衛拉特的一個城市，大概西出玉門關3千裏地的樣子。”

掌院嘆了一口氣：“‘黃沙百戰穿金甲，不破樓蘭終不還。’翼之他開罪於雍正帝，被發配西域軍前效力，作為讀書人，死在邊疆，鞠躬盡瘁，死而後已，也算為國盡忠。只是他家在江西，應該魂歸故裏的。”說完掌院看著阿成，似乎有請求之意，也似乎有責備之意。

阿成猶豫著，掌院言下之意他心中清楚，只是答應與不答應都頗感為難。

尤雲鶴師傅因為“戴南山案”，惹得雍正帝龍顏大怒，被發配邊疆，進而心灰意冷，游走於衛拉特山山水水，卻也終身不仕衛拉特，餘生也未再踏入清國一步。對於尤師傅而言，他的家究竟在哪裏？他的魂又該回歸哪裏呢？

阿成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，陸先生也沒有告訴他，師傅臨終前也沒有提及這個問題。

“青山處處埋忠骨，何須馬革裹屍還。”一位衣著普通，氣質儒雅的公子，一邊說著一邊走入會客廳。

他向掌院鞠了一個躬，又像阿成拱手行禮，接著說道：“這方印璽，也許就是尤翼之的魂吧。他臨終前既然交付與這位公子，讓他帶回交給江南書院掌院先生，說明他心裏到底還是感念掌院，牽掛書院的。這裏即是他魂牽夢繞地方。”

掌院輕撫白須，微微點頭。忽的想起什麽，向阿成介紹說道：“這位是汪卿，字子相，徽州人，常來書院讀書。”

接著轉身向汪卿介紹阿成：“這位是……”

阿成才想起來，自己剛才疏忽了，竟忘記介紹自己名字了，他急忙說道：“學生方……方哲成”他猶豫了下，是在考慮要不要說自己是“戴哲成”，又想起了陸先生曾經告誡他的話：在清國，務必隱去自己身世的，以免不必要的麻煩。

“方公子，臺甫是……”掌院問道。

阿成有些窘迫，他自小生活在衛拉特，大家都是直呼其名，沒有什麽字、號之類的講究，而自己生於家庭巨變之時，也沒有人細究此事。

汪卿說道：“掌院，咱大清的規矩怕是不適用番邦人士吧。”

掌院扶額大笑，說道：“汪公子見教的是，我糊塗了！”

阿成忙說道：“其實我也不是衛拉特人，我是漢人。”

“哦？是麽！”汪卿微笑著說道。

掌院引著阿成與汪卿來到江南書院的魁光閣，昏暗的閣間裏點著蠟燭，四面墻壁被劃分為很多個小格子，每個小格都有一方印璽，旁邊寫著簡短的介紹。

魁光閣是供奉紀念江南書院傑出學生的地方。

掌院來到一處小格子，小心的把印璽放在格子裏，嘆了口氣：“翼之他康熙五十二年，以一甲進士及第第二名，高中榜眼，先入翰林院，後入都察院，正是意氣風發大有可為的好韶光。可惜了了！”

阿成說道：“尤師傅他被雍正帝罷斥，掌院先生不避他的戴罪之身，依舊請師傅入魁光閣，學生在這裏替師傅謝過掌院先生。”說著他長長的向掌院鞠躬。

掌院低頭認真的寫著銘牌，擡手示意阿成不必多禮。

汪卿說道：“因言獲罪，正體現了尤翼之的不屈錚骨。死者為大，朝廷若因其戴罪之身，幹涉其入祀紀念，恐傷眾士子之心，必為天下所不容。”

掌院寫好銘牌，慢慢的放進格子裏，銘牌上書：尤雲鶴，字翼之，江西南昌人也。生於康熙三十年，卒與乾隆三年，享年四十有七。康熙五十二年一甲進士及第第二名。錚言獲罪，流徙邊塞，夢於他鄉，斯人已去空留念想。

三人出來了魁光閣，掌院問阿成：“方公子可有打算考取什麽功名？”

阿成略顯惶恐的答道：“學生魯鈍，見笑師長，恐負眾望。”

掌院笑了笑，說道：“這是自己的事，與其他人不相幹。方公子如果有這打算，可以來找我。”

阿成與汪卿一起出了書院。

汪卿說道：“戴公子最近在江寧很是出名啊？”

阿成驚愕，說道：“汪公子，我姓方”

汪卿微笑道：“尤雲鶴在京城有兩個密友，陸光召，戴名世。戴名世因南山案被戮，全家聽說只有個妹妹和遺腹子活著。陸光召遠走衛拉特，尤雲鶴亡於衛拉特，其中種種關聯，不會僅僅是巧合吧，戴公子？”

阿成笑道：“看來汪公子一直很關註我嘛！”

“我關註著很多人的。我還知道你手上還有很多寶貝。”

阿成正色說道：“你想怎樣？”

汪卿笑道：“想要多掙些錢，你可以來找我。我就在秦淮河邊最大的教坊。”他轉身離去，又轉回身說道：“戴公子不必試圖掩蓋自己的弱點，因為別人時時刻刻會記著的。戴哲成！”

回到客棧，巴圖外出還沒有回來。

來到江寧這個江南城市，巴圖似乎看到了另一番天地，天天出門琢磨那些他見所未見，聞所未聞的美食，回來後喋喋不休的講給阿成聽，什麽聞著極臭吃著極香的魚啦，什麽藏在石頭裏得用牙簽挑著吃的肉啦，什麽滿是湯汁像尿泡一樣軟不溜湫的包子啦，阿成甚至聽得有些不耐煩轟巴圖趕緊去做飯。其實阿成回到客棧就想有碗熱奶茶喝就好。

看著屋子裏的一片狼藉樣，阿成苦笑不已。或許小樓說的對，路上應該帶個姑娘的，好歹也有人照顧下起居。

回想白天在江南書院情形，阿成很是不安。那個叫汪卿的，不是普通人，而且他知道的極多，對自己簡直可以說是知根知底。該如何應對，阿成一時半會拿不定主意。

晚上，他去了趟存放玉石的倉庫，位於江寧城內一處不起眼的院子，由阿悌和另外4名商販日夜看守，鑰匙在阿悌那裏。鑰匙由阿悌保管，阿成很放心。給阿悌說的，除了阿成以外，任何人都不許接近玉石，那麽真的就任何人都不能接近。

在阿悌這裏，是沒有絲毫通融變通的餘地的。

看著箱子裏的玉石籽料，阿成回味著汪卿的話“想要多掙些錢，你可以來找我”，他似乎有合作的意向，再說反正自己的底細他都知道，如果汪卿真的打算對自己不利，他大可以報官就好，不必和自己反覆周旋。

思量妥當，阿成決定不妨去會會這個汪卿，汪子相。

第二天，阿成穿戴齊整，腰間帶著玉佩，來到了秦淮河畔最大的青樓——鳳鳴院。

看阿成打扮不俗，立刻就有一個約莫30多歲的女子迎上去，媚笑道：“公子是貴客呀，請問要哪間包間，點什麽曲目啊？”

阿成面無表情的說道：“我找人。”

女子說道：“公子真爽快，請問找哪位姑娘啊？”

阿成笑了，說道：“我不找姑娘。”

女子掩面笑了一下，說道：“那公子應該去另一條街的安陵樓，那裏有各式各樣的美男子……”

阿成打斷她說道：“我找汪公子，汪卿汪公子”

“我們這裏可沒有什麽汪公子，方公子，戴公子的……”

阿成遞給她一塊20兩的銀子，示意她帶路。

女子笑了，說道：“請隨我來。”

九轉回廊，來到一間僻靜的房間，女子在門前敲敲門，說道：“汪公子，你的貴賓到了”說著向阿成鞠躬，說道：“請吧，方公子。”

阿成有點驚訝的看著她，自己並未提及自己姓名，她又如何得知。

女子看著他，笑著離開了。

汪卿坐在椅子上，示意阿成坐，然後繼續聽曲。

片刻，曲終，唱曲的姑娘起身向二人鞠躬，汪卿擺手讓她退下，她款款走出門，臨出門時回頭望著汪卿嫣然一笑，眼神中似乎充滿了柔情蜜意。

汪卿沖她微微笑了下。然後吩咐身後的聽差，說讓附近所有人退下。聽差出門，關上門，屋外人影晃動，遠處依稀傳來了關門聲，四周頓時安靜下來，只能隱約聽見窗外微風搖曳樹枝的聲響。

“‘原來姹紫嫣紅開遍，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。良辰美景奈何天，便賞心樂事誰家院？’一折昆曲《牡丹亭·驚夢》，說盡多少深閨幽怨，孤芳自賞”汪卿自顧自的沏茶“方公子找我有何貴幹？”

“是你找我有何貴幹吧！”

汪卿笑了笑。

“我有一筆5萬的生意和你談”阿成說道

“你有一筆15萬的生意和我談吧！”汪卿笑道

阿成也笑了：“什麽事似乎都瞞不過汪公子！”

汪卿給阿成倒上茶，說道：“這是上好的碧螺春茶，是由49個處女專門在初晨露水未幹之時采集的茶葉尖制成，方公子嘗嘗。和奶茶味道不一樣，只是怕你喝不慣。”

阿成品了一口，笑道：“處女采集的，和不是處女采集的，亦或者是男人采集的，又有什麽區別！”

汪公子說道：“一切存乎人心，大家相信處女采集的好，那就好，就能賣上大價錢”說著他指著墻壁上掛著的一幅畫，說道：“這幅畫，是明朝青藤畫派的宗師徐文長的丹青，售價4千兩銀子。”

阿成看著墻上的水墨畫，他略懂書畫，但不喜收藏，他說道：“這畫在我看來，就是廢紙一張。”

汪卿說道：“照啊！事實上，這幅畫是一幅高仿的畫而已，不名一文。我花500兩銀子，請江寧最負盛名的書畫家鑒賞作保，說這畫是真跡，現在它就值4千銀子，以後甚至更高。或許哪一天，有人鑒定說它是贗品，它就又不值錢了。漫漫歷史長河，多少年後，誰又說得清它究竟是贗品還是真跡呢。徐文長眾多無名畫作傳世，只是因為不為人知，訛傳為贗品，賤若廢紙，這些所謂‘贗品’和真跡，筆墨無差，價值卻天壤之別。它的價值，只是存乎人心而已。”

阿成笑道：“汪公子見解精辟，受教了。”

汪卿給阿成把茶滿上，無意間瞥見了阿成腰間的玉佩，又說道：“方公子剩下的價值15萬兩銀子的玉石，汪某不才，有辦法把他們的價值提升到50萬兩銀子。”

阿成心中暗驚，面上不動聲色的問道：“也是請人作保麽？”

汪卿笑道：“玉石生意不一樣，主要還是看產品成色，雕飾技藝高低。你的這些玉石，都是上好的籽料，再請玉石名師加工制作一番，自然可以賣上大價錢。”

阿成說道：“玉石加工的名師，多集中在江寧、蘇州、無錫一代，且與官府聯系密切，沒有兩江總督的票引，極難措手吧”

汪卿笑道：“汪某自然有辦法。”

“你想要什麽？”

“事成分20萬現銀與我。”

阿成心裏盤算了下，現在價值15的籽料，賣得50萬，分給20萬與汪卿，自己還剩30萬，較之從前，自己還是可以多賺15萬兩銀子，這個生意劃算。便點點頭，說道：“只要你能搞定兩江總督票引，你就有20萬的現銀。”

兩人握拳為誓，汪卿說道：“方公子真是明白人，做事也爽快，我們之後還會有大的合作的。”

阿成苦笑道：“這次送玉石來江寧，幾乎九死一生。我可不想還有下次。”

汪卿大笑道：“我說的是別的合作！”

幾天後，小樓終於現身，滿面紅光，一副春風得意，桃花走運的模樣。

阿成面無表情，對小樓說道：“小樓，我遇見一位奇人，汪卿，汪公子，他幾乎知道我的所有底細，也知道我這次買賣的底細。”

“哦？那他真夠厲害的。我就和你說過，清國臥虎藏龍，小心使得萬年船。”小樓煞有介事的說道。

阿成陰著臉說道：“偏偏我在陰溝裏翻船。知道我的底細，同時又知道這次買賣信息的人，我實在想不到有第二個人！”

小樓一臉驚訝的看著阿成，看他盯著自己看，失聲說道：“阿成，你不會懷疑我吧！”

“你給我說說還有第二個人麽！”阿成盯著小樓。

兩人對視良久。

小樓突然笑了，說道：“阿成！他出的價格很公道，我很難拒絕！”

阿成質問道：“所以你就出賣我！”

小樓正色說道：“我只是賣了你的信息而已，不是出賣你！我說過的，信息就是最有價值的東西。你知道麽，乾隆皇帝給巴裏坤的一條廷寄諭旨，黑市上都叫到多少錢了！”

阿成嘆了一口氣：“下次有人出錢買我的人頭，你會不會一句話不說，就答應下來？”

小樓一本正經說道：“不會啊，我會先問多少錢。”

阿成苦笑搖搖頭，看著小樓，說道：“不管有人出多少錢買我的項上人頭，我這裏都會給你雙倍！”

小樓鄭重其事的點點頭。

“汪卿是哥老會幾級掌櫃？”阿成突然問道。

小樓笑了：“阿成，你不老實，話裏想套我話不是。”

阿成說道：“我身上刻意佩戴者陸先生給我的玉佩，他認識這個玉佩，雖然他裝作若無其事的不小心看見的樣子。”

“也許他就是演給你看的呢？”

“那他更與哥老會有莫大關聯，這個汪卿不是個簡單的角色。”阿成陷入了深思。

小樓突然想起什麽，拉著阿成：“我和你說，秦淮河的姑娘……哎呀……我可真喜歡！你聽我我給你仔細講講……”

……

“哎呀，你有沒有仔細聽我說”小樓推推昏昏欲睡的阿成。

“說到彈琵琶的那個了？”

“不是，彈琵琶的那個不愛搭理我！”

“給你品簫的那個？”

“不是，不過品簫的那個口活兒真棒！”

“給你捏腿的那個？”

“不是，不過捏腿的那個，你別看她柔弱的樣子，手上、腰上可真有勁！”

“狗日的！你說了那麽多，我哪記得你說的是哪個！”

小樓撫手道：“對啊，就是狗！有個做官的，花大錢，讓人和狗做，他就喜歡在一邊看。你猜那個做官的是誰？”

阿成瞪大了眼睛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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